发布时间:2019-08-13 10:50 我要投稿
本报记者冻凤秋
一天
冬日清晨,豫东平原上的麦苗还在沉睡中。凌晨五点,虞城县利民镇土园村一个普通农家院子里,83岁的王根柱睁开了眼睛,像往常一样,他开始构思新作品。创意和想法一个接一个涌入脑海,他反复琢磨、掂量着,心里既紧张又兴奋。紧张是因为担心那些灵光乍现后又溜走,兴奋是源自一种创造的快乐。
多少次,他在心里对自己说,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创造;多少年来,就是这样在泥土里创造,在格子纸上创造。那一部部作品,就像是一株麦苗,一把青草,一个南瓜,一棵田野里的树,轻轻抚摸,都是肌肤相亲的土地,都是最熟悉的生活啊!
想得差不多了,他翻身起床,坐在窗前的书桌旁,摊开稿纸,拿起笔,一笔一画地写起来。要抓紧啊,趁这些想法还温热的时候,记下来,哪怕还是零碎的,不成熟的。墙边角落的纸箱里,放着一摞摞厚厚的稿纸,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,都是不曾发表过的作品草稿。他像宝贝似的珍藏着,也不避讳给别人看。其实,村里的老朋友们好久都不来了。他忙,总觉得时间不够用,没有工夫跟别人说闲话啊。
都记下来了,他浑身轻松,轻轻吐了一口气。天已经大亮,他慢慢地走出院子,到离家不远处的田头和菜园子去,散散步,和小白菜、大葱、麦苗们打个招呼。微风里透着寒意,老人伸伸腿脚,摆出了金鸡独立的姿势。这是他每天的运动功课,也是他多年来面色红润、精神矍铄的秘方。
上午九点钟,太阳照在身上,暖暖的,他这才开始回家吃早饭,不过是最家常的馒头、小米粥和白菜。饭后,他开始仔细地整理那些记录,一部作品又增添了新的情节和构思,故事就这样展开了。写到得意处,他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。
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,他好像没有觉察似的。直到19岁的孙子做好了饭唤他吃,他才回过神来。
午饭后,老人照例要休息一会儿,下午,要去地里干农活。家里还有八亩地,老伴儿近年腿脚不灵便,没有办法下地,亲戚朋友都建议把地承包出去。老人不答应,坚持半租半耕。他一辈子没有离开土地,不干活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。前些年他还养过蚯蚓,种过草莓,近来种些半夏、西红花之类的草药,靠这个还能贴补家用。
黄昏时,他回到家,翻看文学和理论书籍。一本《世说新语》,一本《中国古代廉吏廉事》,近来摆在床头,他随手拿起来就读。屋里陈设简单,最金贵的就是书架上那高高摞起的上百本发黄的藏书了。还有一套崭新的世界名著摆在书桌上,是不久前老人家开了书单请《解放军报》的编辑买了寄回来的。他像宝贝似的供奉着。
他太爱读书了。小时候,家里穷,上午在私塾跟先生学《论语》《大学》等,下午还要回家割草喂驴。他靠借书,小学时就读完了《三国》《水浒》等名著。那时,听说商丘大街上有人摆摊卖书,他往返75公里路,从头天早晨走到第二天中午,脚上磨出了血泡,买了本《科学家奋斗史话》,如饥似渴地读。就是这本书在此后的人生路上一直引导、鞭策着他。
晚上8点,老人准时上床入睡。那时,平原上的庄稼、农家院子里的家禽家畜也都安静下来,只有夜空中的星辰在闪烁。
半生
一个16岁的少年,上了初中。那时,新中国刚成立不久,朝鲜战争爆发。在抗美援朝、保家卫国的热潮中,少年激情澎湃,写下诗歌《黑三娃参军》,1951年发表在上海《大公报》上,这是他的处女作。
也是在那时期,他在报纸上看到许多农业合作化的报道。他把其中几篇文章综合加工,编了一本小册子,寄到上海广益书局。竟然出版了,还寄来了50元稿费。那时一个鸡蛋一分半,一斤高粱四分五,他兴奋极了,买了1100斤高粱,解决了家里的缺粮问题。从那以后,家里人再也不抱怨他读书看报耽误干活儿了。
初中毕业,他到商丘地区办的教师培训班学习,之后到乡村小学当教师,三年后,被县里派去参与治理沙荒地。虞城县北边是黄河故道,遍地沙丘,埋没了大片的田地。当时,国家在那里植树固林,治理荒沙。他在沙荒地干了四年,以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为素材,创作了短篇小说《荒沙滩上的花朵》、诗歌《第一只苹果》等。
短篇小说《县长拾粪》也是那时写成的。文中,马县长的原型是一位老八路,曾在豫皖交界打游击,解放后当了区长。当时,在封沙造林工地有一些剔除的柳条、荆条,是编篓子的好材料,他就捡些适用的编篓子,其中还编了一个粪筐,他自己下村工作时,挎上拾粪。在他的影响下,一些下乡干部也挎上了粪筐,在群众中产生了极好的影响。王根柱敏锐地感知到这个事情的意义,他写成一篇小说,把区长改成了县长,题目定为《从城里来的人》,在杂志上发表。后来出版时,被编辑改为《县长拾粪》。
治理沙荒结束后,他回到家里。这时,农村正在开展合作化运动,他就在农业社里当起了会计。当时种地的技术很落后,如种棉花从不治蚜虫、不打杈,产量很低。他因常看报,学了些农业知识,就自己种了一亩棉花,向大家推广技术。这中间有许多新旧思想斗争的故事,他据此创作出了小说《技术员李清连》《二奶奶成了土专家》《南瓜王》等。
这时,他在当地已经颇有名气,还被乡镇找去专门写新闻报道。他开始尝试改编和创作电影剧本,《钢珠飞车》和《康庄大道》相继在《电影文学》上发表,并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。两部电影,一部讲述运粮工具的革新,一部讲基层干部的实干,都取自他生活中亲历之事。
隔着半个多世纪的时光,翻开这些小说,泥土的芬芳扑面而至。一切都还是活生生的,那些新中国发展历程里热气腾腾的人和事,都活在字里行间。
是有机会进城当干部改变命运的,但他从不为所动。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的性情适合干什么,读书、写作、种地,像泥土里的庄稼一样,拔节生长,自在歌唱,不与人争。
即便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,他因为种种原因被迫离开家乡,外出放蜂。那十多年的光阴,他和蜜蜂一起南下广东,北上内蒙古种种奇遇,一些微小的善意,他都记在心里,写在纸上。后来,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,他带着一家人到北京去,他还是能凭自己的技能和生存智慧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
他没有后悔过。这大半生,他的脚和腿沾满了泥巴,手里始终拿着书和笔,讴歌伟大的党,赞颂祖国和人民,抒写火热的生活。
新梦
2016年,《电影文学》杂志第23期刊登了王根柱创作的剧本《花木兰正传》。这是一部经过多年酝酿后创作的剧本。
10年前,作为木兰故里,虞城县设立木兰文化节并举办有奖征文,召集当地优秀创作者为木兰写传记,王根柱老人也参加了这次创作。和其他人不同的是,他一开始就把木兰当作一个普通的织布女来写,没有把她塑造成武功超群、智勇双全的大英雄。
他清楚地知道,一部作品怎样写才能深入人心,无非是还原历史真实。他想起英国大作家萧伯纳年近70岁时创作戏剧《圣女贞德》,因为真实受到观众热烈欢迎,并获诺贝尔文学奖,被认为是他“创作艺术的最高峰”。
但在面对木兰如何运用织布的技巧战胜敌人这一关键问题时,老人还是苦思冥想了数年。他四处查阅资料,寻访织布专家,终于想起织布机上的马蹄补贵,让木兰在北国沙地设下补贵子阵,对付匈奴的“铁旋风”。一切都是合情合理,正如萧伯纳的原则“没有创作什么、没有增加什么、没有歪曲什么”。这就是老人对待历史对待传统文化的自信态度。
在老人心里,还有深藏着一个做了多年的关于传统文化的梦想。那就是让更多人真正了解位于“三皇”之首的燧人氏钻木取火的历史。但相关资料和研究却寥寥无几,“火祖”似乎被人们遗忘了。老人着急,他曾自费到商丘、郑州、上海、北京、西安等地寻找相关资料,并拿火祖和西方的火神普罗米修斯比照研究,目前已经创作完成小说和同名剧本《人间火祖》。
所以那一天,2017年10月18日,老人端坐在平时查资料用的电脑前收看党的十九大开幕式。三个半小时,他认真聆听习近平总书记所作的十九大报告,对其中关于增强文化自信的内容尤为激动,感叹: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
在他的笔下,曾歌唱过很多个春天,这一次,他更加动情地歌唱,他说自己虽然已是耄耋之年,但这个政通人和的时代激励着他发愤忘食,乐而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,总想再贡献点什么。说这些的时候,他的双眼含着泪光。
在这位新时代农民作家的身后,平原肥沃的土地里,无数个绿生生的梦在歌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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